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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时,张云方和黎宝莲在两个房间里醒来,这两个房间一模一样,他们回到常年居住的宅子里。

墨绿色的窗帘,淡黄的墙壁,配色带着古典式的优雅。

他们的身体,陷在平日里看电视的那张沙发里,手臂搭在扶手上。眼前的印花碎布,几乎垂至地面的窗帘,还有熟识的家具都让他们困惑不已。两位老人还记得,自己正走在林间的小径上,然后看到了一汪池水,池水仿佛装着星空。

电视画面上跳跃着雪花点,各自在两位老人面前发光。

张云方犹豫着,要不要上前去拍一拍这老物件,这台老电视出了什么故障,总是拍拍就能好。眼前的景象实在看起来不像是有危险,而他也没有想好该做些什么。

电视却突然收到信号,画面显示在上,但有根彩色的光条在屏幕上滚动。电视里先是在放脱口秀节目,那带着红色领结的男人话还没说一半,画面就切换了。有一男一女在推销铁锅,屏幕接着闪动,唯一不变的东西,就是滚动的光条。最后,画面停在了一个黑色的房间里,唯一的光源来自那个房间的屋顶,屋子正中央摆着木质高脚凳。

老人走近了些,没戴眼镜他看不太清。

穿着雨衣的人影从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出现,坐在了高脚凳上。

老人微别过脸,痛苦浮现在满是皱纹的脸上。

“小曼……”

窗帘外有车辆经过,灯光从玻璃打进来,在墙壁上移动,这真实感让他没有逃离。

电视机的画面又转换了,黎宝莲像演电视剧一般,在画面里走动着,裙子的下摆是一双迷人的长腿,犹如彩色默片。

画面中,可不是如今的妻子。屏幕里的她,看起来年轻而又美丽动人,那时,黎宝莲挽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,会引来不少男子羡恨的眼神。他们总是能很快的察觉到对方在压制怒气,然后飞快的将视线移开,那目光简直就像黄蜂的蜇人路线。

他人的嫉妒,往往能给人带来最大的满足,这时他们小两口就笑的更开心了。

黎宝莲总是会故意气他:“其实刚刚那个男人挺帅的。”

张云方会感到妒火中烧,但丝毫不会表现出来,因为女人这嘴说出什么难听的话,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——她是他的妻子,不属于任何人。

具有年代感的运镜,让他想起老港片来。

电视里,黎宝莲走进了饭店,这画质也看起来就跟老港片差不多,像蒙着一层什么东西。旁边的男人,大都梳着早不时兴的分头与背头。黎宝莲沿着走廊扭着跨,张云方盯着她的臀部几乎入了迷,镜头也迎合了他的念头,一直在给那翘臀特写。

他从未像现在,这样怀念年轻的时光。这种对衰老的怨念,早在一日日平淡中磨的光滑,摸在上面不再刺痛。

但是现在……

他的妻子走到大厅里,公共就餐区被包场,头顶上的横幅写着四零级同学会,学校的名称在镜头之外。

镜头继续切回黎宝莲,她找到了老同学,在大圆桌边坐了下来。张云方知道,镜头看不到的地方——那桌子之下,她正在扯着自己旗袍裙的下摆,她今天穿的这件太短了,短的不像话。

有很多女同学和她肩并肩说笑着,男人们都急切的和她寒暄。

镜头又一次切换,仿佛切成了她某个老同学的视线,张云方觉得,这一定是男性的视角,因为镜头一直在黎宝莲的颈部下方游荡,偶尔瞟一眼旁边的人,还有面前的餐具。

黎宝莲对着镜头笑了笑,眼里划过一瞬的妩媚。

他从来没见过妻子这样看着他,至少在公共场合没有。熟悉的妒火,再次在张云方心中点燃,然而这一次他几乎控制不住这情绪。

他在为某段过去的事情而发怒,而这样无济于事。也正是因为他无可作为,愤怒像是快要从他眼睛里喷出。

然而,这份属于年轻人的火焰,让他的心脏不大舒服。

宴席上,这个男人在酒席上只跑了过去敬了一杯酒,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交流。

张云方松了口气。他认识的到,这里无论每个细节与家里如何相似,却一定是幻觉。他干脆将木茶几拉过来,坐在上面。短时间的站立让他腰有点不适,他背微微佝偻着,再也看不出年轻时那番模样。

终于,酒席结束。黎宝莲喝了几杯酒,他看出来妻子的步伐有些不稳。

同学们纷纷站在门口告别。

视角又切回了那个男人,即使没有任何字幕标识,他也知道一定是那个家伙。妻子在他面前说着什么,又摇晃着纤细的手臂。不用你送我回去,我自己能行,张云方猜测着对话的内容。

黎宝莲没站稳,被那男人一下搂在怀里。

妻子面色潮红,眼神迷离的看着镜头。张云方衰老的心脏加速跳了起来,他熟知那眼神,无数次温存时,妻子也是这样望着他,让他错以为那爱是他独享的权利。

两人上了车。

张云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,他恼怒的捶打着电视。然而画面还在继续,妻子的双唇贴在屏幕上,那爱意仿佛要溢出来。张云方狂乱的按着关机按钮,但没有用。接着,他不顾腰椎发出的抗议,钻到柜子下把插头拔掉。

但等他起身时,屏幕依旧是亮的。

画面依旧切换到了床上,他的妻子在别的男人身下颤抖。张云方在大叫,可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。电视机突然发出了杂音,然后声音渐大。张云方背过身去,那女人的娇喘和男人的喘息叫他发疯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房间里安静下来,张云方只能听到自己在抽泣。

电视屏幕再次变成了黑色,上面的老式字体仿佛用毛笔写成:你不是喜欢窥探秘密吗?那红色的字在流血。

张云方当然记得那日子,妻子参加同学聚会,喝的烂醉才回家。表面上他选择相信妻子,没有过问。但心底的角落里,有个畸形怪物诞生了,在他想放纵自己的时候,它就会出来诱骗他。

这世上真的有合二为一的灵魂吗?

屏幕上的字又变化了:

拿上桌上的刀,从那扇门出去,你就有机会给那贱女人一个教训。下楼从大门出去,就能获得自由。

还有,别忘了拿钥匙。

张云方看着不远处的餐桌上,放着一把钥匙和闪动寒光的匕首。他几乎能肯定,这些东西方才还不在那里。他移开视线,望着外面的景色,简直真实的可怕,但是……

对方像是知道他的念头。

你们只有一个能回去,我从不说谎。

我做不来。

如果你实在不行,那钥匙也能把她反锁在房里,但我不建议这么做,那样太便宜她了。

电视机关闭了。

黎宝莲想着,要是张云方在身边就好了,他对付这些机械很有一套,而她自己对维修家电的事情,总是没有什么信心。熟悉的环境让她心安,而她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。

突然,电视又正常工作了起来,出现了还算清晰的图像,但有光条在上面滚动。

电视剧里在放京剧,那老生刚抬起手,要唱到名段的部分,画面就切换了。有一对男女在推销按摩椅,画面接着跳动,唯一不变的是滚动的光条。

最后画面定格在黑色的房间里,中间摆着高脚凳,灯具在凳子上方的天花板上。

老人靠近那屏幕,她老眼昏花看不太清。

身披雨衣的人影从某个角落里出现,坐在了凳子之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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